文/台北蓮姿

隔壁後院牆角那株高大的野桑樹，扶疏成蔭，多年前已越界到我家後園內，秋冬無數枯黃落葉和我家櫻花落葉相互競飄互相飛舞，把後園草地上弄得狼藉滿地，無從掃起。

四月，草木初生，明朗柔暖的陽光，褪去了冬日寒冷的塵封，溫熙無邊的春風，幾乎在一夕之間使褪盡光華的野桑，熱鬧紛紛冒出了新芽，迅速的成長，沒多久嬝娜的枝莖，婉轉的葉片傲然地隨風搖曳。附近鄰居養蠶的孩童，眼尖的開始按門鈴索桑葉了。春天這株高大的野桑，總打亂我平靜的生活。其實養蠶是非常有趣的事，孩童時你不會感覺什麼，長大了學了佛，仔細觀察，深深體會蠶和所有眾生一樣，無明的來到這世界，吃和睡就是牠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件大事，然後吐絲做繭自縛，然後變成蠶蛾破繭而出……。

在我讀小學時，養蠶的風氣很盛，每到學校放下書包一定先拿出裝在火柴盒裡的小蠶寶寶，同學互相比較誰養得大養得肥，而數蠶數目很忌諱用尾或隻，都是不吉祥，蠶兒容易夭折，必須用一仙兩仙來數，否則準被挨揍，後來老師發覺學生為養蠶，上課都不專心，下令不准帶蠶兒到學校，違規者一律沒收。

蠶兒吃的桑葉，採摘回來必須洗淨拭乾，方能餵食，潮濕或不潔的桑葉很容易讓蠶兒腹瀉夭折，鄉下空地多，到處都可見到野桑樹林立。蠶兒長得很快，火柴盒已嫌狹隘，改換空餅乾盒，舖上潔淨的紙張，再一仙仙小心翼翼把牠們喬遷過去，看牠們彎彎曲曲地爬在桑葉上大快朵頤，啃食的聲音「沙沙」地清晰可聞，隔了幾天，牠們忽然靜止不動，我心急跑去告訴哥，我的蠶兒掛(死)了，哥微笑說那不是掛了，牠們正在頭眠，蠶兒經過頭眠、二眠後食慾特別旺盛，身子更迅速的成長，此時桑葉量消耗很大，我們四處尋找桑葉，蠶兒長大開始吐絲，哥拿出一把紙扇，撕去上面的紙張，然後捉了好幾仙正在吐絲的蠶兒放在扇骨上，慢慢地牠們來來回回，轉了一圈又一圈在扇骨上吐著，牽著柔軟堅韌纖細的絲，蠶絲牽織的紙扇，樸實而珍貴，養了蠶方知絲織品為何如此的昂貴了。

蠶兒一邊辛苦的吐絲，一邊悲傷的唱著生命輓歌中，做繭自縛在一層透明卵形的殼中，漸漸轉白變厚，「春蠶到死絲方盡」在繭裡面經過自然變化，牠不再是長長胖胖蠕動身軀的蠶兒，從破繭處飛鑽出來的竟然是一隻隻的蠶蛾，牠們接觸到這陌生的世界，驚慌不安的亂撲亂飛，在一陣慌亂中牠們傳種在紙上，無可勝數，密密麻麻的後代，責任已盡，筋疲力竭倒了下來，靜止不動，終止此次生命的輪迴。之後我又養了一次蠶，不幸照顧不慎，全被螞蟻當了美食佳餚，從此不再養蠶，也不忍看到牠們在生命接近尾聲時的痛苦掙扎，最後一切徒勞、歸空。

(未完待續)